4000员工的电视台，何以“文艺复兴”？
文 | 怡晴
编 | 园长
“你觉得2022上半年，TVB表现如何？”
2022年8月9日的中午一点，刺猬公社（ID：ciweigongshe）和远在香港地区的TVB总经理曾志伟进行了一次通话。在近一小时的通话时间里，曾志伟的声音始终活泼，就像他在大银幕上的每一刻。
“上半年（TVB）表现还不错，但都只是一个开始，我更多的精力花在下半年的筹备上，比如《声梦传奇2》《奖门人》。”
提起下半年，曾志伟有很多期待。2022年不仅是香港回归25周年，也是TVB55周年台庆、香港小姐50周年，特殊的节点里，他要筹备的内容一个接一个，收视最火爆的那一个或许就诞生在其中。
2022对于TVB，是一个新的开始，也是重要的开始。
2021年4月，华人文化集团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、香港TVB副主席兼非执行董事黎瑞刚在《巴士的报》采访中坦言：“过去的十年，是TVB方向战略迷失的十年。”
团队、思维、运行机制、节目等全面的老化，以及山头林立的人员矛盾等问题都到了亟需解决的地步。
伴随着曾志伟、王祖蓝等人才的回归与调整，TVB以更高频次的出现，重新回到观众视野，与此同时，也将目光更多地转向了内地市场。
2022年，经过一年整改的TVB，与内地合作内容变多，模式多元，在内地的存在感也在变强。
4月，湖南广电与TVB联合制作的《声生不息》播出。这部集合了林子祥、叶蒨文、李健、周笔畅等两地歌手的香港回归25周年献礼综艺，在香港稳居同时段节目收视率第一位；TVB携手东方卫视联合策划的纪实公益节目《加油！小店》也已经启动，旨在帮助经营困难的小店店主，走出困境。
剧集方面，《白色强人2》在优酷港剧场播出。郭晋安、陈豪、马国明等经典港剧中的老面孔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。
曾志伟在此次访谈中告诉刺猬公社：“关键的节点里，我们推出了很多重头戏，一方面是播放了55年以来精彩的内容供大家回味；另一方面则是向内地制作团队学习，不断与内地融合，让观众看到更多TVB的内容。”
管理一家拥有4000余名员工的电视台，并没有曾志伟想象中那么简单，但他还是希望在2022年这个重要的时间点里，TVB能形成一股合力，做出更新的内容与更好的成绩。
用“经典”找回收视巅峰
在抖音，经常流传着香港艺人大胆玩游戏的古早视频片段。即便在今天，这些片段的点赞量也并不低。
在这里，年轻的张卫健为了赢得游戏，不惜暴露自己多个前女友的姓名，获得网友超20万的点赞；青涩的袁咏仪在打乒乓球的游戏中，听到“张智霖”的名字而率先破功，获得网友23万的点赞；做游戏输后，要接受泼水惩罚的案例，至今仍常常出现在内地的综艺中。
这档经典的综艺就是曾志伟主持的《奖门人》系列，它通过邀请当红艺人玩“乒乓波”“大电视”等经典游戏的方式，娱乐大众。
1995年，以游戏为主的综艺节目在香港地区盛行，而《奖门人》收视超过30点，成为最受观众欢迎的综艺。2013年，作为《奖门人》系列综艺的核心人物，曾志伟宣布在《超级无敌奖门人终极篇》之后，结束这档陪伴观众的综艺常青树。
时隔八年后，这档节目将再次回归。
“回归”是TVB2022年的关键词。
在过往的五十五年里，受观众喜爱的高收视节目将再次出现在TVB，“我会用我们现在的团队，把这些节目再做一次，和大家一起集体回忆。”曾志伟说。
2021年担任TVB总经理后，曾志伟做了大量的问卷调查，其中有一项就是“做一个新的内容”还是“重复旧的内容”。收到的回答让他有点惊讶，“大家都说希望我把之前最有回忆的东西再发一遍看。”
看到观众的反馈，曾志伟决定将搁浅八年的老综艺《奖门人》升级改版为《开心无敌奖门人》。他透露，前十期节目中，他会将过往受观众欢迎、节奏较好的游戏，重新玩一遍，调动大家看综艺的积极性，十期以后，才会考虑创新游戏的问题。
图源：TVB
《奖门人》的娱乐性很强。在做这档节目的二十余年里，曾志伟一共设计了175个游戏，其中部分游戏在内地综艺或者韩国综艺中依然流行，可持续性很强。
尽管是重复观众很熟悉的游戏，但是曾志伟有信心把它变得更有趣，“我知道每一个游戏的精髓在哪里，能掌握好玩的地方。”
《开心无敌奖门人》的首播收视超过24点，位列同时段第一。曾志伟透露，播出的两集中观众的反应“超级不错”。
“游戏节目某种程度也是一个真人秀，因为游戏节目最能表达一个人的真性情，观众在看节目的过程中，会发现一个看起来聪明的人玩游戏却很笨，真实的一面都可以在简单的游戏中看到。这对于当下年轻的观众而言，依然很具有吸引力。”
与综艺领域经典节目的回归略有不同，剧集领域则是内容向的“回归”。
2022年上半年，“献礼剧”大量出现在了TVB。
从一家粤菜店映照香港地区变化的《曙光》、用乒乓球拉近母女距离的《母亲的乒乓球》、致敬中国航天题材的《究竟天有几高》，上半年里，TVB排播献礼剧达6部。
这些故事往往以小见大，将TVB最擅长讲述的家庭故事、人物关系融入到金融危机、非典等时代印记中，去呈现香港回归以来的变化，和观众一起寻求时代的记忆。
到了下半年，港剧经典题材的回归又会成为TVB台庆剧的一大看点。《法言人》《法证先锋V》《白色强人2》等关于律师、医生的题材包含其中。
每年的TVB台庆总剧，总会有诸多经典留下，有的剧目是大制作，有的则是群星云集，再也无法复制。
而今年的看点则是“经典”题材。
《法言人》《白色强人2》等剧目在曾志伟看来，也是港剧独有的优势。“内地观众对我们TVB的回忆，大部分都在电视剧，而且都是警匪、医生等关注社会人情、制度的题材，我们TVB也会抓住观众的眼球，在不同的时间段呈现这些类型剧给观众看。”
曾志伟不担心观众会看腻经典题材，“金庸小说拍了三四十年，杨过和小龙女有很多，不同演员去演，不同时代的观众去看，都会产生不同的新鲜感与效果。”
2022年，站在重要的节点中，曾志伟想要TVB在收视上更进一步。
而让经典内容回归，召唤群体记忆，找回观众，成为他提升TVB竞争力的切入口。
融入内地，拓展市场
曾志伟清楚地记得，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，自己会带着团队到内地，和大家分享TVB节目制作的先进经验。
但近年来，输出方向发生了转变。曾志伟会带着团队回到香港，分享在内地学到的经验，告诉大家，在内地一档专业的节目是如何制作出来的。
“内地的制作已经走在全世界的最前面，大制作往往就有七八十台机器在现场，内地的先进模式加上香港地区好的经验，或许是一个最好的合作模式。”
基于这样的理念，TVB与内地的方式也更加多元化。
除了与湖南卫视、东方卫视合作的《声生不息》《加油！小店》外，TVB也与优酷、浙江卫视合作了《那年的精彩》，共同打造一档“明星演员养成的竞技真人秀”节目。据悉，TVB经典剧目的原班人马也将出现在现场，与观众分享经典港剧的制作。
曾志伟透露，曾经TVB与内地的合作模式较为单一，要么是仅提供演员而未参与制作，要么是制作完成后提供给内地，但现在他鼓励双方进行更多的“融合”。
在与湖南卫视合作的《声生不息》中，双方团队便一起讨论内容的制作，最显著的成果，便是让王祖蓝参与其中，担当主持人的重要角色。
2021年，炎明熹在参加TVB歌唱选秀节目《声梦传奇》后，获得全场总冠军。之后，TVB团队便把这位新生代歌手送到了《声生不息》节目中，而炎明熹凭借着《蜚蜚》的演唱出圈，最终获得节目“薪火相传奖”。
图源：TVB
曾志伟很满意炎明熹的表现：“在传播港乐的同时，我们年轻的歌手也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同，达到节目与人的双向传播。”
《声生不息》与炎明熹的例子，也给了曾志伟在艺人与内地融合方面的信心。
2021年回归TVB担任总经理一职后，曾志伟最想做的事情之一，就是吸引更多新人入行。
于他而言，TVB是香港演艺界的摇篮，能够培养很多人才，“不仅在电视界，电影界很多人才都是从TVB走出去的，比如梁朝伟、古天乐、刘德华。现在，我们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回到这里，然后到不同的岗位里发展。请年轻人必然是我们最大的目标。”
曾志伟培养新人只有一个观念，就是希望培养更多的“好”人，以人品为重；其次才是努力的人，“很多人问我成功的秘诀，我们说成功的秘诀就三点，一是努力，二是努力，三还是努力。努力向前辈学习，努力发挥自己新的潜能。”
TVB每年制作超600小时的节目内容，每个演员每年至少有机会拍七八个月的电视剧。再加上与爱优腾不同平台的合作，曾志伟认为TVB的年轻艺人有足够多的机会去磨炼，而多元的合作方式，也会让更年轻的艺人被观众看到。
在与内地的合作中，“融合”仍然是曾志伟目前最重视的。不同的生活环境，形成的演法也不一样，TVB与内地是不同的表演体系，而TVB艺人在表演时，在内地团队看来，或许会带着特有的“港味“，缺乏竞争优势。
曾志伟觉得这只需要一个现场的微调就能改变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，港台艺人到内地拍戏，或者上综艺，反而具有新鲜感的优势，“就像炎明熹，她的天真和清纯，以及对父母的孝心，都用歌声表达，最终反馈也很好，大家会很喜欢。”
面对内地大量的剧集和综艺，蓬勃发展中的网络电影对于曾志伟而言，又是一线生机。
2022年的网络电影中，阿娇、古天乐、陈小春、欧阳震华等著名香港艺人都出现在了网络电影的海报上。借助过往的名气，在网络电影中开辟出一片新天地，对香港艺人而言，并非难事。
回到TVB之前，曾志伟便与内地做网络电影的人合作，回到TVB之后，他开始鼓励电视台的导演，不要局限于拍电视剧，也可以拍一些网络电影。这些网络电影不仅可以和爱优腾等平台合作，拿到TVB播放，还可以用到TVB的更多艺人。
“如果我们TVB的艺人能够在网络电影里出现，或许能走出更多的陈伟霆出来。这是我们后面想做的方向。”
与内地多元的合作模式，带动艺人的发展，是曾志伟明确的TVB发展方向。
关注当下，关注生活
随着内地国产剧的发展，TVB剧集要想融入内地市场，吸引更多观众的注意，也有一定的挑战难度。
曾志伟在不断的合作中，意识到了TVB剧集的优势在题材上。
2000年代，《金枝欲孽》《宫心计》等古装剧火遍大江南北。即便在当下，其中的台词与表情包，也都是营销号不断引流的素材。但内地古装剧的崛起，让曾志伟意识到，警力型题材会更被需要。
“我们尝试给优酷、腾讯等平台不同的题材，但是平台更需要的都是警力型剧，比如消防、扫毒扫黑或者医疗的题材。”曾志伟说，《使行徒者》《飞虎》等警力型题材与《回归》这类家庭题材，会是TVB未来着重呈现的内容。
跟着市场走的同时，曾志伟也明确TVB需要有一份责任在身。这份责任驱使他要关注当下的政策与观众的生活变化，然后呈现到内容制作中，这样才能从老化的节目中，不断出新。
从内容、人员管理，到与内地合作模式的多元化，曾志伟接受TVB总经理的任约，参与到这家拥有4000人的电视台管理后，才意识到事情远没自己想象的简单。
他要做的并不是一个翡翠台，而是七个平台的内容，24小时新闻节目、体育财经、有线电视、针对全球发行的TVB anywhere，都需要他去接触。
曾志伟很少去干预内容，而是不断跟同事强调，做节目除了提供娱乐之外，也要提供资讯。
“资讯有两种，一种是社会发生的事情，另外一种就是关注生活起居的资讯。比如说，现在大家注重健康，我们吃应该吃什么？居家期间大家大部分在家里煮菜，需要吃些什么？今后房子应该如何改造？衣食住行，是我们当下应该重视的。”
根据这样的思路，内容制作的方向也发生了变化。除了用经典稳住观众外，TVB也在创新内容，吸引年轻观众。
2021年，纪录片《无穷之路1》在中国挑选了十个最具代表性的深度贫困地区案例，涉及到搬迁、教育、产业带动等多个领域。节目播出后，超1.8万人在豆瓣为这部纪录片打下9.5的高分。用TVB的视角去解读，反而获得了内地观众的称赞。
图源：TVB
2022年，《无穷之路：无价之保》的制作团队则会将目光转移到国内的各大省份中。这种转变依然符合曾志伟关注生活起居资讯的理念。“以前香港人都很喜欢出去旅游，这两年都没办法旅游，大家会想念外面的世界，那TVB就更需要介绍祖国的景点和文化。还有大湾区年轻人创业、饮食节目，类型很多，都关注人情。”
曾志伟希望透过TVB，向香港地区的观众传达内地的变化，同时也能够为大家未来的外出，提供旅游方针，“我们预判，未来大家肯定都会报复性消费。我们的节目到时候，会成为大家的一种消费指南。”
曾志伟回到TVB后，把曾经离开的同事再邀请回来，他希望大家把曾经TVB的精良制作水准再传扬下去。“全世界各地能够有一个4000人员工的电视台，其实已经不多了。谈起TVB的55年，大家都很有感情，所以我希望大家现在能够一条心把节目做好，把做节目当做最终的目标。”
曾志伟喜欢共同创作，鼓励不同岗位的同事发挥自己的能量，做出更有新意的节目，“我的想法也未必全对，我们还在适应年轻的观众，也非常接受年轻的编剧、导演的意见。”
TVB的优势是，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，几乎都知道它。提起这一点，曾志伟十分引以为傲，但他的野心，是让TVB成为一个渠道，让香港地区和中华文化被更多的人了解。
“一个平台不够，我就用七个平台。”曾志伟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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